「到底……我是誰。」



這個問題已經反覆自問了不知多少次。






從小開始有人跟自己說--你是藤乃家的女兒。

然後在學校有人跟自己說--你是個好學生。

亦有人跟自己說--你是眾人眼中優雅的學妹。





從來沒有人說過--你是藤乃靜留。






從來都沒有人了解藤乃靜留是個怎樣的存在。

從來都沒有人看過藤乃靜留除下面具的樣子。





因為他們根本沒興趣知道。






「你是藤乃靜留。」







不過加上了形容詞「麻煩又愛纏人的」,這是在高中時有人對自己說的。



而那個說這句話的人……是自己從第一眼看到便泥足深陷,不能自拔的湛藍身影。


在此以後,「藤乃靜留」才真正進入了世界。




在相遇後,目光便被那身影完全奪去。自己甚至能肯定直到藤乃靜留的生命結束,這種思慕和愛情才會有終結的一天。





有那個人,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





她們是在那個全年盛開著漂亮花朵的學園相遇的。

 

還記得,那年的夏天,花兒的笑容好像比平時的為更燦爛。散發出凜烈而孤寂氣息的背影,與盛開的花兒們毫不配合,強烈的違和感很快便吸引到希望在眾人間找到一絲喘息空間的自己的視線。

 

然後看到那人伸出手想要摧毀身前的淡紅色小花。





「這樣做是不對的喔,要愛惜花朵,因為它們利用短暫的生命努力地綻放著。」不猶疑地以那被眾人認為是軟儂溫暖但卻其實不帶何情感的聲音說道。


那人就像是做壞事以後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樣,驚訝地回頭。







碧綠和緋紅從此交會。








「不用你管!」



然後一股腦兒地逃開,逃避那仿彿能夠將一切都吸進去的美麗緋紅色。玖我夏樹意識覺得必須要逃離--那對好看得如像寶石的緋紅,會成為打破自己最後能剩下來保護自己的鎧甲之物。




那漂亮的紅,比血還要艷麗的紅。






「真是個性急的孩子呢。」

苦笑地說,但是面上那無人可以取下的面具在眼神相交的那一刻,已被那冷酷並散發出受傷的野獸的孤寂的少女不經意地拿下。於碧綠上尋找自己的身影--成為了藤乃靜留以後唯一的願望。

那亮麗的綠,像能洗淨一切的綠。





不過……藤乃靜留從來都不是一個坦率的人,再加上沒人會接受的愛戀,所以在那人面前,自己會是一個完美的朋友,只是朋友的存在。




其實只要能默默地守在那銀藍色的身影身邊,已經幸福得令人想流淚,因為在遇上心繫之人的同時,藤乃靜留得知一個可笑但卻不能逃避的命運,屬於自己和包括玖我夏樹在內的另外十一個少女,非得要互相戰鬥的命運。



也許從愛上玖我夏樹的那天開始藤乃靜留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亦只有玖我夏樹才能令藤乃靜留輸得如此徹底。






不過,
在輸掉理智以前,在輸掉尊嚴以前,在輸掉生命以前,


自己仍然是不顧一切地在那清澈的碧綠中尋找自己的身影。





因為只有在那碧眼之中,才能找到自己較完整的身影。




為了將那湛藍的身影留在身邊,自己甚至可以順從家族願望,當上風華學園的學生會會長。
為了那個與自己完全相反的人。





光是她的溫柔已經讓自己如沉溺於罌粟的甜美的人一樣無法自拔,並等待必然失敗的賭局終結的那一刻。



-----------------




身穿紫色的和服,揮動手上的鮮紅色薙刀在烈火之中將眼前的生命一一奪去,口中呢喃著只為了某人。


是啊,
只為了夏樹。

是為了夏樹。

 




請不要讓藤乃靜留失去這個理由去揮動薙刀,只有這強大的意念,才能勝過那快要把自己壓得窒息的罪惡感。


亦只有這個藉口才能讓自己繼續戰鬥下去。


想深一層,
不是為了那個人,
其實只是催眠的咒語。




只需要這樣想就可以了。

那麼心便不會因看見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感到痛楚和悲傷。



隱約在自己眼前飄過一淡紅色的花瓣,是跟玖我夏樹相遇的時候她所想毀掉的花朵一樣顏色的。


是理智被迫至崩裂產生幻覺?
是建築物焚燒時產生的火花?
還是手上薙刀沾上的艷紅隨著揮動而被灑出?


早已分不清楚。


只知道所有事都回不到從前。
因為藤乃靜留已無法回頭。




不過最後,那人一定會阻止自己的,


她就是如此溫柔的人。



到那時候便是一切終結之時。

 





褪下破爛不堪的和服,
然後像是進行什麼神聖的宗教儀式一樣,既莊嚴又敬虔地穿上白色制服。



因為這制服曾經是自己最重要的身份,唯一能跟那人並肩作戰的身份。

 


而且是能讓藤乃靜留待在玖我夏樹身邊的唯一方法。

 



現在,藤乃靜留願以這身份與玖我夏樹作最後的一戰,以這最重要的身份結束一切便是自己最後的心願。



而且不論勝敗,自己都將為輸家。

 




戰勝,玖我夏樹將會永遠憎恨藤乃靜留,因為她最重要的人會被自己奪走。



戰敗,玖我夏樹便會消失於世上,因為清姬連繫著藤乃靜留最重要的人--玖我夏樹的生命。

 


沒有選擇,亦無法避免,自己定必成為祭典中最大的輸家。




這是從相遇的一刻已被注定的結局。




-----------------





回到空無一人的學生會會址,靜靜地等待那人光臨。


悠閒地喝一口杯中的綠茶,然後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一人獨處了。




在與夏樹相遇以後,已經很久沒能獨個兒靜靜地思考,或是說,與玖我夏樹相遇後,自己便放棄思考,只順從心意作自己想作的事。



為了跟夏樹相處,她一步步地利用手上不多的方法,為了能待在那蔚藍的身影身邊,她無所不用其極。


自己簡單的,自私的,卑鄙地將身邊所有人都利用了。


原因就只是為了自己那扭曲的愛情。



藤乃靜留……
你真是個卑鄙的存在呢。



想到這裡,漂亮的唇線勾起自嘲的線條,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將「自己」這角色都抽離,變為以「藤乃靜留」這陌生的說法自嘲?




彷彿是在看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嗎?非得要這樣陌生的看待自己。



那個不會執著,不會追求,猶如沒有感情的藤乃靜留到底去了哪裡?



或是應該問,藤乃靜留應該以什麼方法存在是最好的?




沒有進入世界,沒有重要的存在?
還是為所愛甘願將一切毀滅的修羅?




現在自己的答案--可能是前者。

 



若沒有夏樹……可能自己會以平凡的方式度過三年高中生活,然後上大學,最後順從家族的安排當上藤乃家家主,讓其他家族的公子哥兒入贅藤乃家,成為自己的丈夫。

 




甚至可能連公主的力量也不會有,因為一切於自己而言並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不用與夏樹互相殘殺,不用帶著快要將自己完全淹沒的心痛等待一切的終結。


那道銀藍色的身影……即使沒有自己也能好好地活下去的。




如果她跟自己沒有相遇,遲早也會因命運與其他公主相遇,然後結交到那個叫鴇羽舞衣的存在……



那人比自己更適合將夏樹從黑暗的世界帶出來吧?



雖然沒經過相處,但是,那存在如同太陽般容易令人開朗卻是所有與其相處過的人的共同評語。




不知不覺間杯中的茶變涼了--喝下的時候倍感苦澀。



那苦澀的味道卻正好與自己現在的心情相似。

 


「都是重新泡過吧……」

為了使自己心情平伏下來,這是必要的。

 



剛泡好茶以後,最後的命運便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用理會學園,不用理會學生會會長的責任,只要一戰便可以了,無論結果怎樣,這可是必然輸掉的賭局啊……心中一把如像罌粟般帶著致命誇惑的聲音如此說道,將藤乃靜留剩餘的理智全部驅離。



嘴角因心境轉換而勾起不祥的微笑,「夏樹出場的方法就是這樣出奇不意呢。」


「我不會讓你繼續錯下去的了!」毫無迷惘且俐落的聲音,成為了示意戰鬥的鼓聲。




其實夏樹你知道嗎?錯誤……錯誤在相遇的時候便出現了呢。




「你就是這樣討厭我嗎?」



像是要斬斷因錯誤而交合的生命線一樣,手用力地揮動暗紅色的薙刀,向深遽的銀藍襲去。


因扭曲的愛戀和徹膚的思念而變得巨大的紫色子獸亦受主人呼喚而出現。




將這裡破壞吧……
將所有都破壞吧……

 



內心的聲音如此吶喊著,令自己很想苦笑,因為這樣瘋狂的心情跟黑耀那傢伙一樣。



「對不起啊,其實我也不想令你受傷害的。」站在子獸的其中一個頭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因為那份那已經控制不了的愛戀已經取代了所有的理智,驅動著藤乃靜留。





「因此即使你會憎恨我也好……」口跟心想說的卻是背道而馳「我也要讓你成為我的。」







那一晚,明明什麼也沒有發生的,
因為……最後的理智將藤乃靜留拖帶回來。





但亦因如此,藤乃靜留便用盡所有理智,再也無法控制那份恐懼失去和失去的絕望。

 


 

 

「我更加不能讓你隨心所慾……」

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銀狼和心繫之人那堅毅的臉容。






那個人……對夏樹而言,那個人真的很重要吧?






從那巨大的心之子便可見那人比自己還要重要……為了守護那人,甚至不惜要與自己一戰嗎……?

 


 

 

無法在最重要之人心中留下痕跡的悲傷重重地打擊著已經傷痕纍纍的內心。

 


 

 

也許消失於世上,也許從沒於現世出現對自己而言才是最幸福的。



已經不想再戰鬥了……

因為早已心痛得無法承受。

 






-----------------




 

 

一步一步的後退,然後發現身後只餘下被破壞的教堂。


神只是人類可笑的幻想……


最少自己從沒被眷顧和祝福。

 


 

 

而且現在以這裡作為終結之地也無法找到通往天堂之路。


畢竟自己不但滿手鮮血,而且還愛上不應愛上的存在。

 

 


罪孽深重的藤乃靜留無法得到任何救贖--這一點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真想跟掌管地獄的神明說……如果真的要審判罪人,這斷腸的痛楚只需由一個人承受,因為這是藤乃靜留所選擇的結局,與其他人並無關。


而且這人還要讓生命染上最後的罪惡--嘴角勾起自嘲的微笑。


無論如何也想再次得到那不應得到的溫暖便是自己的原罪。

 



 

 

看準機會揮出薙刀,將最後想要得到的帶到身邊。

「你是屬於我的了……而且我亦不會放手。」

 



 

 

深切的,如像溺水的人一樣緊抓著生命中唯一的救贖,只不過自己為得到這救贖犯下不能被饒恕的罪。




使結果變成最壞。







吶,現在可以在無時無刻都只看著前方的碧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嗎?

自事情失控以後便沒再對上的雙眼,終於在這個環境下再次對上。






然後,唇被柔軟的觸感覆上。

雖然沒能親眼看到,不過自己那對緋紅眼睛定必驚訝地睜大。

 


 

 

「我很高興你說喜歡我,雖然我的喜歡可能與你的不同,不過我最喜歡的人也是靜留。」

聽到這既溫柔又殘酷得可恨的說話,應該高興?還是悲哀?






自己不知道,亦不想再確認些什麼。

 


 

 


突然,眼前自己深愛著的少女決斷地看著正在纏鬥的兩隻巨大子獸。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





「杜蘭,銀彈裝填!」





不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話,比剛剛更甚的驚訝填滿胸口。


這麼近的距離連夏樹的子獸也會被波及的,這樣子連她最珍視的人也會失去生命。


這樣可以嗎?值得這樣阻止自己嗎?可以容許夏樹犧牲最珍視的人來阻止自己嗎?


心痛得很,然後一陣陣惱悔重重地折磨著藤乃靜留。

 


 

 

不值得的……不要這樣做……
想說出口的話語其實多得很。

 


 

 

但卻自私得一句也說不出口。


不消一刻正在纏鬥兩隻巨大子獸便被火光吞噬。


在意料之內的,最重要的存在身邊續漸飄出綠色的光點。


代表生命漸漸逝去的光點。


 但意料之外的是,
自己身上同樣飄出綠色的光點。

 


那即是……

 

明明應該因失去生命而悲傷,但是一陣狂喜卻將自己淹沒。

 

應該沒有事比這件事更能令這叫藤乃靜留的存在高興的了。


原本以為自己只能夠孤寂地看著自己重要的人離開。


原本以為非得要承受那種會令人發狂的錐心之痛。


原本以為那人最重要的存在是另有他人。

 


現在由這個將自己帶進世界的人,將自己帶離世界……

沒有比這件事更好的事了。

 


「我真是……很幸福呢……」在令自己陶醉的懷抱裡說道。

 


然後相擁的身影同時消逝。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紫虛=恆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